
兼美
紅樓夢崑曲
《紅樓夢》被譽為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,除了思想內涵、文學價值,《紅樓夢》中展開的賈府生活圖卷,賈府中人平日的食衣住行、聲色娛樂,其品味美學,無不引人入勝。在這當中,「戲」,無疑是賈府中人的主要娛樂。《紅樓夢》中,誰看戲、誰演戲、什麼時候看戲、看了什麼戲,都可看出曹雪芹的苦心經營,曹雪芹對「戲」的描寫,寄託深厚的伏筆與隱喻,也反映了清初的戲劇文化,當時盛行的崑曲,是「詩禮簪纓之族」的賈府最常看的戲,從元妃省親的點戲排場,到劉姥姥遊大觀園,藕香榭上穿林度水的笙笛之聲,崑曲,是《紅樓夢》中人生活重要的一頁。本期特展,除了從崑曲與《紅樓夢》的珍貴文物,展示了《紅樓夢》中人的生活圖卷。而《紅樓夢》與臺灣的關係源遠流長,道光年間臺灣兵備道孔昭虔,創作單折雜劇《葬花》。當代臺灣,《紅樓夢》的創作與研究,積累深厚的底蘊,綻放燦爛的光彩,本期特展,也將從頭細說臺灣、崑曲與《紅樓夢》千絲萬縷的關聯。
楝亭・雪芹・《紅樓夢》的崑曲世界
清代中葉以降,《紅樓夢》膾炙人口,吸引人的,不僅是那「離合悲歡,炎涼世態」,還在於「昌明隆盛之邦、詩禮簪纓之族、花柳繁華地、溫柔富貴鄉」的生活圖卷。榮、寧二府的品味與美學,躍然紙上,吃穿用度的講究自不待言,光是看戲一事,就可看出作者曹雪芹的內行,從元妃省親,到親眷的生日宴飲,從點戲的細節、戲怎麼演,到如何享受「看戲」,無不鉅細彌遺寫入小說,如此詳實的記述,歸因於曹雪芹年少的生活經驗。
曹雪芹的祖父曹寅(1658 ~1712),字子清,號楝亭,是戲曲行家,有《北紅拂記》、《續琵琶》等劇作,王朝瓛《楝亭詞鈔》序云:「公又游戲涉筆為焰段歌曲,皆工妙天成,奪金元之勝。公嘗自言,吾曲第一,詞次之,詩又次之。」可見曹寅對戲曲的興趣。康熙廿九年(1690),曹寅任蘇州織造,宴請賓客,以文會友,便經常讓家班演戲娛賓。康熙中葉,承應宮廷演戲的「南府」設立,便是由總管梨園總局老郎廟的蘇州織造,負責進獻宮廷演戲的人才,因此,曹家的戲曲閱歷,也成為了曹雪芹寫「戲」的原型。
本次展出《紅樓夢》文物,尤以羅青教授借展之改琦〈紅拂設色立軸〉最為珍品。改琦(1773~1828),字伯蘊,號香白,一號七薌,又號玉壺外史,清代中葉著名畫家,以仕女畫最為出色,有《紅樓夢圖詠》50幅著稱於世。此圖之紅拂纖秀細膩,用色清雅,眉眼頗見英氣,《紅樓夢》第六十四回,黛玉題〈五美吟〉詠紅拂,有「長揖雄談態自殊,美人巨眼識窮途。屍居餘氣楊公幕,豈得羈縻女丈夫」之句,此圖可感受紅拂氣韻。
女伶・家班・梨香院
《紅樓夢》第十六回,元春封鳳藻宮尚書,加封賢德妃,賈府造省親別墅(大觀園)預備省親。第十八回,賈薔從姑蘇採買十二個女孩子,聘教習、置行頭,教演女戲。這十二個女伶,是賈府的家班,也是《紅樓夢》演出崑曲折子戲的演員。《紅樓夢》中,有一處「梨香院」,原為薛寶釵一家初入賈府所居,後為了元妃省親,納入大觀園,從蘇州買來的十二個女伶便在此居住演習。
梨香院女班,是明清仕宦家班的一種類型。晚明清初的文人,不僅創作劇本,有些還備養家庭戲班。家班有三類:女樂、童伶與職業演員,伶人多出自蘇州,大觀園梨香院即是如此。女樂演員,一般在十一、二歲便被選入主人家,由主人安排教習教戲,有些家班主人甚至親自指導,對咬字吐音、曲調聲情講究非常,故而在今日的明清筆記中,可看到不少對家班演藝精妙的描述。 家班的演出,多為主人家應酬、節令、娛樂之需要,在自家園林,花下柳邊,雪閤畫舫,紅氍毺上,演家班主人自己的戲,也演朋友寫的戲,主人的欣賞品味,反映於演出的講究上。《紅樓夢》第五十四回,寫榮國府元宵家宴,外聘的一班小戲,先演八齣《八義》熱鬧戲文,賈母聽得頭疼,遂「弄個新樣兒」,叫了自家女班的芳官,唱一齣〈尋夢〉,只用提琴與管簫合奏,音色清雅,柔婉動聽,聽得眾人如癡如醉,家班演出情景可見一斑。
孔昭虔〈重修海東碑記〉
孔昭虔(1775~1835),字元敬,號荃溪,別署「鏡虹吟室主人」,孔子第七十一代孫,也是清初崑曲名家、《桃花扇》作者孔尚任之後人。
孔昭虔於1824年到1827年,任職臺灣兵備道,這是當時臺灣最高的行政主官。孔昭虔為人恭謹自守,為官頗有政績。在臺期間,除剿治鳳山楊良斌民變,1826年,開臺進士鄭用錫與淡水同知李慎彞同稟改建竹塹城,便是由孔昭虔親自履勘,此外,又重修府城海東書院,興盛學風。海東書院是當時臺灣層級最高的書院,設立於1720年,原在臺南府學之西(今臺南孔廟右側),後遷於東安坊。孔昭虔留下的「重修海東碑記」,記述重修之經過,以及嘉惠士林的儒者,此碑現存於臺南市大南門碑林。
孔昭虔顯然是《紅樓夢》的忠實讀者,現存的兩部雜劇,《蕩婦秋思》,寫征夫思婦之情,細膩傳神。《葬花》為單折雜劇,作於《紅樓夢》刊本問世不久的嘉慶元年,為北曲【新水令】套,共十曲,藉黛玉葬花,寄託幼年喪父、孤苦無依之感。戲的開始,由小旦扮黛玉,持花籃、花帚上場,自言投托外家,紅顏薄命,又深感春花飄零,人何以堪,有「留將解語枝,猶是知音伴」之佳句,用詞典雅,情意深遠,被認為是現存最早的《紅樓》戲曲。
《牡丹亭》與《紅樓夢》
湯顯祖《牡丹亭》,對後世讀者有深遠啟發,包括《紅樓夢》。
杜麗娘與林黛玉初次邂逅,便是在梨香院的牆角。《紅樓夢》第廿三回「《牡丹亭》艷曲警芳心」,寶玉、黛玉讀《西廂》有感,而後黛玉獨自一人,行到了梨香院牆角,聽到了隱約傳來的〈驚夢〉「原來奼紫嫣紅開遍,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。」「良辰美景奈何天,賞心樂事誰家院」、「則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」等句,不覺心神動搖,如癡如醉,庚辰本眉批云:「情小姐故以情小姐詞曲警之,恰極當極。」林黛玉與杜麗娘的關係,不只這樁,第十八回元妃省親,點的四齣戲,最末一齣〈離魂〉,演杜麗娘因情而亡,脂批便云:「伏黛玉之死」。兩部名作,兩位因情而亡的女性角色,遙遙呼應,感動無數讀者。
本區展示兩件《牡丹亭》曲本:張充和〈遊園、驚夢、尋夢〉手摺,字跡古雅娟秀,寫於1991年7月26日。張充和是崑曲曲家,書法師從沈尹默,此手摺為1991年,張充和贈與崑曲博物館館長洪惟助教授。梅蘭芳題簽的〈遊園驚夢〉,則是戰後梅蘭芳復出舞臺,演出崑曲折子戲,請書法名家龐蘅裳據俞振飛唱譜精繕,於1945年影印的四個單冊,深具歷史價值。
晚清蘇州手繡堂幔
清代富貴人家舉辦喜慶宴會,由家班或外聘藝人於家中演出,是為「堂會」。堂會是《紅樓夢》中人看戲的主要場合。堂會的廳堂,鋪在地上的紅氍毺就是舞臺,堂幔掛在廳堂屏門正中,演員則從兩側屏門上下場,其功能除了區分前後臺,亦可美化舞臺,因此,堂幔上多繡有大幅吉祥圖樣,如花鳥、龍鳳、八寶等。此次展出本館所藏晚清蘇州手繡堂幔,便是晚清堂會所用。此堂幔為大紅緞面,繡有天女散花、蝙蝠、獅子等吉祥紋樣,用色鮮亮,繡工精美,深具藝術價值,也符合《紅樓夢》看戲之情境。此外,《紅樓夢》重要人物林黛玉,與梨香院女伶均出身蘇州,曹雪芹亦與蘇州有深厚的淵源,此堂幔亦出自蘇州,再現了蘇州廳堂崑曲演出精緻典雅的審美趣味。
《紅樓夢》・崑曲與臺灣
清乾隆末年以降,《紅樓夢》蔚為風行,自然也成為宦遊臺灣的文人喜讀的小說,著例其一如乾隆時赤崁守官王蘭沚作《紅樓》續書《綺樓重夢》,此續書富於臺灣史地特色,所影射平亂的大將福康安,在真實生活中更是家班隨之來臺、打仗不忘看戲的頭號崑迷其二則晚淸三大評點家的張新之,百廿面評點外,更留有完稿府城的組詩。
到了近當代,不少紅學史的典範人物如蔡元培、胡適、林語堂、潘重規、高陽、張愛玲、余國藩、余英時、浦安迪等也和臺灣結緣至深。特值一提還有製播「聲戲」紅樓夢的崔小萍,時值1959,當越劇、黃梅調的「影戲」都還未問世前。此次展出現場將原音重現當年中廣公司小說選播第一集,節目顧問胡適的聲音也回響在諸多記憶的空間。







